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學期,一學年三個學期有將近五個月的假,英國的學制在台灣學生看來大概是爽斃了,也難怪會有人覺得留學生吃喝玩樂過得很爽。我看著窗外的天色變化,日出從兩個月前的七點半回歸到夏天的五點半,日落則從下午五點延到晚上八點,雖然現在已經不再出現路上行人像蒸汽火車一樣從口中呼出陣陣白煙的畫面,但一看溫度還是足以嚇阻東南亞居民的六度。每天下午三點街上一排炸雞店的生意還是一樣興隆,當我看著一群黑人學生蜂蛹而至,腦中都會浮現那個關於黑人喜歡吃雞肉的種族歧視笑話,這甚至被編成了一個段子讓脫口秀藝人拿來當笑話講,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的studio mates各奔東西,Michael坐著火車跑到他哥在Brighton的別墅沈思構想他的創作計劃,而Peter則跑回他在Glasgow的小藝廊坐鎮宣傳新開幕的展覽。所以我放假後偶爾會在空蕩蕩的工作室裡發呆,整個空氣沈重的地下室只聽得到我的椅子在地上滑動以及最盡頭的碩二生偶爾發出的工作聲響。碩二我的工作室地點要選在哪裡呢?一樓的自然光很吸引人,但那也只是氣氛的問題,但我不喜歡有人在旁邊走來走去,也不喜歡那扇每當有人進出工作室就發出爆炸聲響的大門;我想大概不是爭取在一樓後面的小房間,就是繼續盤據在地下室當我的孤僻宅男吧。

       剛結束了意義不明的工作坊,題目是藝術與勞動,老實說這真是個天大的錯誤,但因為這個機緣讀了點馬克思,也算是意外的收穫。最後的成果表演我在表演空間裡做了四十分鐘的自體重量訓練,不知道有沒有人因此受到啟發,但至少我的三角肌因此酸痛了一個早上。接下來的是攸關畢業的研究報告與充塞整個復活節假期的作品計畫與實作,這也不知道是我人生中第幾次因為一心多用而陷入焦慮,但這完全是自找的,所以也只好自己想辦法爬出來。我跟教授爭論再三,最後決定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題目,並從他那裡得到了一張參考書單。書單的最上頭列的是卡繆所寫的“西西佛斯的迷思”,我當下感到一陣疑惑與慚愧,因為在我的世界裡卡繆的名字下面只有異鄉人跟鼠疫這兩本書,想不到進了圖書館發現這傢伙寫的書幾乎堆滿一面書架,真是失敬失敬。我在圖書館念著卡繆先生的著作,心裡只覺得這些東西離我真是太遙遠,我到底為什麼要花時間去讀這些我完全不認識也沒興趣理解的東西呢?但想想自己做的東西總是差錯百出,最後還是硬著頭皮翻到下一頁。

        到英國後我比較少聽平均律,反而比較常聽郭德堡變奏曲,我想一部分原因是我始終聽不懂平均律的結構,另外就是大四的時候我與友人看了性愛成癮的男人,裡面的主題曲就是郭德堡變奏曲,現在聽起來倒也覺得頗為應景。 近日收到了不少家鄉友人的來信,有時候會對自己在英國能收到這些來信感到意外,畢竟我想自己的個性說不上多平易近人,有人願意花心思寫信給我也算是祖上積德了。只是在收信與回信的過程裡,並不總是能得到我期望的回應,偶爾甚至會有雞同鴨講的疑慮,我想我大概還需要適應書寫與口頭對話的節奏差異吧。現代主義相信這個世界存在一個終極答案,不管在各領域都一樣,而後現代主義則認為不可能存在那樣的東西;我一直想找出一個可以解釋我所遇到問題的答案,而在那之前我必須先能夠組織出一個完整的問題,但我做不到也解不出來,而從這最基礎的問題之下,相對應的創作脈絡與作品實作也就跟著大塞車了。雖然報告還是照樣寫,作品還是照樣做,但有時候我會懷疑這邊可能其實沒有我要找的東西,我自己知道最近狀態不是很好,但對像是「你沒事吧?」這類的關心問候我總是感到特別無奈,因為我沒辦法回答,也不覺得回答了對雙方會有任何幫助,只是這樣對關心我的人就有點抱歉了。

        有很多人說我很有野心,但其實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我覺得自己不夠努力,不夠獨立,不夠果決也不夠細心,對身邊的人際關係也處理得不夠圓滿,只好繼續努力。

 

 

 

 

 

 

 

 

 

我有時候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雅斯伯格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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